艾倫帶著利威爾坐上座艙,門『喀』的一聲關上,機器收到了指令,開始慢慢往上轉動,透明的地板,透明的窗,讓人連心底也變得透明。
「你看你看,車子越變越小了。」
「哇,你看,那個人也變小了。」艾倫東說說西說說,笑臉不曾停過。
在不同高度上所俯瞰到的風景全然不同,剛開始可能只有繁星點點,漸漸的光芒會逐漸增加,慢慢的座艙移動到至高點時,放眼望去的畫面變得豐富又美豔,宛如一幅畫一樣精緻。
「嗯,的確。」利威爾只回了句簡短的話。
聞言,艾倫的胸口隱隱作痛,肺如同破了個洞般,讓人窒息,因為得到的答案和自己想像的不太一樣。
「對、對吧,讓人好想再待久一點呢。」
「嗯。」
「哇,你看你看,那裡是我們常吃的餐廳呢。」
「嗯,是啊。」利威爾像是在思考什麼,對於艾倫說的話都只給予普通回答。
而這些簡短的回答就像把刀一樣,輕輕的就劃上一道又一道的傷疤,酸甜苦辣的滋味在艾倫的胸口裡擴散,每吸一口空氣,胸口都好痛、好痛……
不行、不行,快振作起來啊!你可是艾倫呢!怎麼可以就在這裡打住,他拍打著自己的臉頰,要自己趕快振作。
「沒了?」
「啊,嗯,每人只能坐一次。」
「那走吧。」
「好、好的。」艾倫和利威爾一起手牽著手離開。
坐完了摩天輪,艾倫和利威爾像平常一樣在散步,唯一不同的地方是,和平常約會時的氣氛有點不同。
因為——倆人完全沒有交談。
怎、怎麼辦?平常約會的時候我都說些什麼?我怎麼想不起來啊!艾倫緊張到不知道有什麼能聊,雖然自己平常的話算蠻多的(幾乎都是自己在說話),但那感覺和現在的層級完全不一樣啊!
要問今天工作如何嗎?不、不行!我們約定過不過問工作的事情。
還是要問,感覺摩天輪怎麼樣?也不行!剛剛才問過,結果得到的是一句普通的回答。
還是現在求婚?不、不對,現在的氣氛完全不適合求婚啊!
艾倫想不到有什麼話題能吸引對方而有些氣憤,他將自己的頭髮揉得亂七八糟,責怪著自己,我怎麼會這麼沒用啊?連要說什麼都想不到,還真的是個糟糕的男友。
「肚子好餓。」
利威爾的一句話,打破有點尷尬的氣氛。
「什麼?」
利威爾撥弄著自己的頭髮,轉過頭看著對方:
「我說,我、的、肚、子、餓、了。」
「這、這樣啊,那、那我去買東西給你吃。」艾倫的心情立馬從低落轉換成喜悅。
「我和你一起去。」
「沒關係、沒關係,利威爾就找個地方先坐著,我去買東西給你吃。」
「等、等一下,就說了我和你一起……」
「唉,都不把我的話給聽完。」利威爾看著對方留下的一隻手套,勾起一抹微笑。
把我當小孩嗎?那傢伙。
利威爾對於艾倫過於擔心及貼心的行徑,感到些許的無奈,也感到無比的安心、溫馨。
可能是因為習慣了,也可能是因為是這人的關係,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會不對勁,有時候自己都會變得不像自己,有時還會因為一點小事就在意一整天,有時還會因為無法見面而感到鬱悶。
……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戀愛嗎?
利威爾一個人在人行道上緩慢的走著,從早上開始,腦子裡浮現的都是有關艾倫的事情,想著如果沒有遇見他,自己可能會單身一輩子,孤獨到死為止。
或許是因為今天知道朋友結婚的關係,過去的往事都跑了出來,大腦如同被按了一個鍵般,開始自動搜尋相關事物。
有多久了呢?這樣的依賴別人的時間有多久了?又有多久沒有孤單的感覺了?他不知道,但卻不小心點亮了心中寂寞的燈火。
不知不覺,他散步到了橋堤旁,席地而坐,看著附近成雙成對的男女正在牽手散步、聊天。
「對阿、對啊。」
「哈哈哈!也是呢。」
此時的他,覺得自己和別人處於不同的世界,格格不入,那種感受如同自己的想法無法和周遭的人一樣,而遭到排擠。
除了痛之外,還有個不懂。
忽然,有股冷風吹過,草地上的嫩草被風弄得搖搖晃晃,而風也捲走了落在地上的樹葉。
這樣的晚風令利威爾輕抖了一下,但身邊卻沒有任何衣物可以蓋著,他只好縮起自己瘦弱的身子,抱住腿,並緊握住艾倫留下的針織手套——這是目前能依靠的物品。
「好冷……」
艾倫……怎麼會這麼慢?
他知道我在這裡嗎?他會不會來找我?利威爾開始想東想西,名為『不安』的字眼出現。
現在的他,是一個人,和以前一樣的一個人……
他闔上眼,過去的畫面出現在自己的眼前。
以前,自己是個蠻受歡迎的優等生,但也因為受歡迎,使得他無法分辨,究竟誰是好友?誰是虛情假意?誰又是真正關心他的人?
每天只沉浸在課業上,一個人挑選靠窗的座位看書,累了的時候會望著窗外看看球賽,也是在那時候他知道了『艾倫』的存在,也開始注意他。
之後,倆人意外的成為朋友,在大學時艾倫向他告白,而成了情侶,穩定交往到現在。
自己明明潔癖很重,但對方卻說沒關係;自己明明不太會表達,但對方卻知道自己在想什麼;自己明明想要每秒都和對方在一起,自己卻害怕著分離時的痛苦,而和對方保持著某一程度的距離。
明明倆人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,卻深深的互相吸引,這個發展令利威爾也覺得意外,但現在,他又開始害怕,害怕自己又回到『孤單』的巢穴裡。
想到這,利威爾就鼻酸,都到了這個年紀,卻還是像個孩子一樣膽小,真是不長進,他在心裡面嘲笑著自己。
猛然,有人從後面熊抱住自己,脖子上傳來了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。
想也知道天底下敢這樣做的就只有一個人,那就是——『艾倫』。
「都說了別再外面發情——!」
「好、好痛!」艾倫吃了一記拳頭,人倒在地上來回打滾,無辜的回說:「我只是看你睡著了,所以想叫醒你嘛……」
利威爾不理會對方,逕自拿出袋子裡面的晚餐,開始吃著食物。
「我受傷了耶——」
「好痛耶——」
「活該!」
已經習慣被打的艾倫,只好揉揉自己的腹部來減緩疼痛,他走到利威爾身旁坐下,拿出袋子的小點心,咬下一口。
吃飯時間,不准說話。
這是利威爾訂下的規定,艾倫不敢違抗,只好照做,況且,河堤來往的人很少,除了偶爾出現的咀嚼聲外,其他什麼都沒有,安靜得讓人好不習慣。
過了好一陣子,倆人在同一時間一起開口。
「那個……」「你……」
過了幾秒。
「你先說吧。」「什麼事?」默契好到沒話說。
利威爾嘆了口氣,將手向後撐在地上,兩眼直視對方。
艾倫知道利威爾是在示意著有話快說的意思,因此忐忑的問了這個問題。
「那個…利威爾,你…是不是有心事?」
他覺得對方似乎是隱瞞著什麼,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,和平常不太一樣。
雖然問這個問題似乎有點不太子恰當。
「……沒什麼心事不心事。」
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,那艾倫也不再多問什麼,可是他還是很擔心,是工作上的問題嗎?還是今天約會的事情?
他仰頭,看著天上的星星,在心中對自己說,一句三秒就能夠講完的話,卻花了好幾個小時還沒說出口,還真是有夠膽小的。他將手伸進口袋中,撫摸著戒指盒的邊緣。
艾倫,你可以的,絕對可以的,你要相信自己,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準備要拿出戒指來求婚。
「吶,艾倫。」
「啊、嗯,什…什麼事?」
艾倫的頭上有留下幾滴汗水,因為他剛剛差點把戒指拿出來。
「你……怕寂寞嗎?」
「怎、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?」艾倫錯愣了一下,沒有給予回答,而是給予疑惑的問題。
「生時是一個人,死後還是一個人,所以人生來就是孤單的,你不這麼認為嗎?」利威爾慢悠悠地說。
艾倫遲疑了幾秒,回答:「或許人生來就是孤單的,也會害怕孤單。但,也不完全是這樣,因為還有羈絆啊。」
「但還是存在的。」利威爾握緊著手,像是想起了曾經孤獨的自己。
想起了只有別人需要他的時候才會找他,想起了自己需要幫忙的時候卻只有自己,想起了吃飯時候只有自己坐在餐廳的角落,想起了生病時只有自己一人默默地在樓梯間哭泣,沒有人懂的寂寞,才是最寂寞的。
「那我會把它打碎,讓它消失不再出現!」
利威爾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帶著苦酸,身體每一處都有著強烈的痛,「打破也沒有用,它依然留在心裡面,你懂嗎?艾倫……」
艾倫感受到對方害怕的心情,立即抓住利威爾的手,放在自己的胸口上,像是對天宣誓般的告白:
「這是我現在的心跳聲,是我對於你專一的愛情,對於你的忠誠。我可以發誓心裡頭只有你,一輩子都只有你!
「哪怕世界被寂寞吞噬,我也不會讓你的心底留下寂寞;哪怕是迎面而來的黑暗,我也不會允許有任何東西佔據你的心;哪怕出現了,我也會再創造新的回憶把它蓋過去。
「因為這世上只有我能夠擁有,也只有我不會擅自消失,因為……我愛你啊……利威爾……」說著說著,眼淚掉了下來。
「每天、每天……想見你的心情不曾停下來過,想要擁抱你的想法也不曾停下來過,我想要獨佔你一個人,你懂嗎?我愛你遠遠勝過於愛我自己啊……」艾倫緊握著對方的手,繼續說著自己的心情,持續宣洩著自己的愛。
每一句話每一滴眼淚,利威爾都看在眼裡,他只咕噥著兩字。
「笨蛋。」
「什、什……」
利威爾環上對方的脖子,堵住艾倫的唇瓣幾秒後,把頭重重的靠在對方的肩膀上:「笨蛋……我又何嘗不是。」
艾倫得到了答案,他得到他最想要的答案,他開心的哭了。
「所以,你絕對不能擅自離開我,聽到沒……」利威爾忍住自己想哭的情緒,哽咽的說著。
「當、當然,我不會離開你的,絕對不會!我會陪在你身邊一輩子!」艾倫輕輕的推開利威爾,拿出放在口袋的戒指並打開,有點鼻音的聲音在空氣中傳開,「所以,嫁給我好嗎?利威爾……」
原本鑲在眼眶內的晶亮淚水,在這句話出現後,不再停滯而滑落到地上,利威爾第一次在艾倫面前留下眼淚,也是第一次這麼想哭。
他好想現在就放肆大哭,好想現在就淪陷在這個時間點,但在這之前,他要給予對方一個回答。
顫抖不停的雙唇,迫不及待想趕快說出口的心,兩者交互下,使得利威爾連一句都說不出來。
「我……」
艾倫感覺得到,對方想要說出口的事情,他捧住對方的臉龐,輕靠著對方的額頭,輕聲細語的說著:「我會聽、我會聽你說完。」
對利威爾來說,艾倫這樣更是殘忍,要他在這樣的情況下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,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「我、我……」
「嗯,我在這裡,不用怕,說出來吧。」
「我……」
「嗯,慢慢來,我會聽你說完。」
「……我願意。」淚水沿著紅潤的臉頰滴落在衣服上。
無法再用任何言語來表達自己現在的心情,艾倫給了對方一個溫暖的擁抱,還有一個激烈的深吻。
此刻,天空飄下片片雪花,宛如是給一對戀人祝福般,落在倆人身上,替一段愛情有了另一段新的開始。
——原來雪,也可以這麼溫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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